Shadow

赐我梦境,不要清醒

【原创】人间朝暮(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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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最是人间留不住,朱颜辞镜花辞树 

(二)惟将终夜长开眼,报答平生未展眉

(三)君埋泉下泥销骨,我寄人间雪满头

(四)都缘顽福前生造,更有同归慰寂寥 

(五)报君黄金台上意,提携玉龙为君死

(六)荏苒冬春谢,寒暑忽流易 


【以下为正文】

(三)君埋泉下泥销骨,我寄人间雪满头

    “哟,有好酒怎么不叫我!”逗逗揣着小手摇头晃脑地走近,身后的浮尘上下颤动,煞是好看,“又自己偷藏着,被我逮着了吧。”

    跳跳抬起头,眯着眼睛看着他,没有答话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醉了,总是看不分明。

    “嘿,我正说着你呢,你居然敢装没听见!”逗逗跑近了几步,伸着手似乎要来扒拉酒瓶,朦胧的光影从他身后斜斜透过,“昨儿个你是不是又从我这顺走了几株药草?我药圃里统共就那些,要顺你也给我留点啊!”

    跳跳笑着冲他招招手,放下酒瓶笑骂道:“不就是几株药材吗!看你这小气的模样,回头我再给你种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逗逗气鼓鼓地在他身边一屁股坐下,晃荡着拂尘的样子活像一个白胡子老头,声音也虚虚晃晃的,像从很远处飘来:“是药三分毒,早跟你说了别乱吃你不听,往后要吃出病来,活该你难受!”

    跳跳笑嘻嘻地挥了挥手:“神医在这,我有什么可担心的!”

    逗逗突然安静了,拂尘也不摇了,周身的白光更加迷离,表情掩在影影绰绰的斑驳之中,越发看不真切。良久,逗逗才缓缓开口,声音轻若羽毛:“倘若我不在了呢?”

    跳跳觉出不对,立马翻身坐起,朦胧的白光瞬间刺目,逗逗的身影逐渐虚渺,破碎,远去,直到眼前只剩下一片北风呼啸,白雪皑皑。

 

    “倘若你不在了,能怎么着?日子该过还是得过呗。”跳跳举起酒坛,向面前遥遥一敬。酒液溅出,洒在他身前刻着“神医逗逗之墓”的石碑上。

    漫天大雪纷纷扬扬,落在墓碑上,落在跳跳头上肩上。跳跳甩了甩脑袋,积雪落入酒坛中,很快融化不见。跳跳举起酒坛痛饮一口,凉意透心。

    “今天是你的祭日,他们几个没能来看你,你也别见怪…达达没了,他们把达达的尸骨送回十里画廊,跟达夫人葬在一处。你最怕冷清,我就过来瞧瞧你。说起来,欢欢这小子现在越发了得了,这么大的事也没掉眼泪,一手剑法比起达达也不遑多让,对得起他爹娘。”

    “达达走的时候,跟你,跟蓝兔,都一个样……我们七剑,一个个都是死性不改。”跳跳将酒坛重重砸在地上,积雪太厚,酒坛发出一声闷响,却没有碎裂,倒是半坛清酒扬出,扑在“神医”二字上。跳跳伸手慢慢拂去酒液,手掌划过刻字,不知是酒气上涌,还是在雪地里冻得厉害了,跳跳顿觉心中犹如火烧。

    神医神医,活死人肉白骨,救得了兄弟救得了天下,却偏偏救不了自己。

    “神农氏,对,就尝百草的那个,他怎么死的你晓得吗?”逗逗说这话时,正低着头给虹猫煎药,轻烟扶摇而上,笼罩了逗逗脸上的表情,“我也快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药三分毒,你倒晓得教训我,托梦都不放过。”跳跳从半躺的姿态慢慢坐起,袖子一挥,抖落袖上的雪花,“你自个儿怎么就不晓得仔细些呢?你…唉,罢了,你也不能袖手旁观。”

    那时达夫人刚刚去世,欢欢虽脱离敌手,身上却中剧毒。多年炼药试药,终究在逗逗体内淤积了名目复杂的药性,给欢欢拔毒时,分明是一味极普通的药草,却引得逗逗体内潜藏的药性发作,相互作用之下竟成奇毒,药石罔顾。最后那段日子,逗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。

    “就算不能得享天年,多活一阵也成啊。你怎么就…那么倔呢……”跳跳举起酒坛,又大饮一口。

    南疆情势千钧一发之际,逗逗一掌拍开想要上前拼命的跳跳,向来内力不修的他突然爆发出强劲的真气,惊得跳跳不知该作何反应。

    “反正我也活不长了,命丢在哪儿都一样。你快走,这个线索是阻止兵偶最后的希望了,你一定要赶在兵偶出世前交给虹猫!”逗逗回头,向跳跳挥了挥手,逆光的脸上虽覆着阴影,极有灵气的大眼睛里却是一如既往地闪着光亮,“愣什么,快走啊,我跟你说我很怕死的,你再不走我就后悔了!”

    不独冰魄家有冰魄寒气阵,七剑七个流派,家家都有与敌俱亡的招数。几年前跳跳还同逗逗调侃:“‘万象归尘’这名儿起得好,真有仙风道骨,不知有生之年有没有机会一饱眼”。话还没说完,一个药囊兜头砸来,跟在后面的是张牙舞爪的逗逗。

    一语成谶。

    “从没见你剑术那么好过,你说说,是不是天天瞒着我们偷偷练剑来着?”跳跳放下酒坛,胡乱抹了抹嘴上的酒,“藏着掖着做什么,难道想等到了黄泉,跟蓝兔比剑去?诶,你要是真遇上蓝兔,记得给她捎句话,我们都挺好的,让她别惦记。这剑,我们还使得动……”

    一片阴影忽然覆下,跳跳抬头,正对上虹猫沉郁凝重的双眼。“这么快就来了?”跳跳摇摇晃晃地站起,抓了把雪捂在脸上,然后甩了甩脑袋,勉力清醒过来。他酒量向来不错,今日也没醉。

    “嗯,”虹猫的话越来越少了,一身白衣洗得发旧,站在雪地里有些扎眼,“来看看逗逗。”他上前半步,规规矩矩地鞠了三躬,面色坚毅如磐石。

    跳跳歪着脑袋看着他,等他鞠完躬才开口道:“大奔和莎丽已经出发了?”

    “是,”虹猫举起酒坛向天遥遥一敬,将坛中酒尽数倾在碑前,“事情还没了结,他们放心不下。”

    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,跳跳的神色已恢复清明,乍一瞧上去,还是那个一身华服,来去自如的青光剑主。

    跳跳最后看了一眼逗逗的墓碑,转身跟上虹猫的脚步:“那我们也走吧。”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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