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hadow

赐我梦境,不要清醒

【原创】把酒祝东风(三十八)

幻境副本已限时开启。

还有一颗假的奔莎糖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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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三十八)

      大奔哆哆嗦嗦地醒来时,还未至寅初。他用微微僵硬的手揉着眼睛,迷迷糊糊地抱怨道:“怪哉,大夏天的这么冷,莫不是要冻死爷爷。”好不容易睁开眼,眼前白雾浓稠,胡乱挥了挥手拨开雾气,入目却是风雪凄迷。

       大奔猛地一个激灵,登时醒转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昨日他与阿语赶了一整天的路,入夜便在山里就地歇息。因要防着先前一群杀手追赶,睡前也不敢生火,好在盛夏时节,便是夜里凉气也稀薄得紧。只此刻大奔迅速起身,举目四望,只见满地冰雪,并无阿语踪迹。

       “又来了,”大奔低低地叹口气,“这毛病什么时候是个头啊!”他用力敲了两下脑袋,眼前风雪仍未散去,他只好仔细打量起周围来。

       夜里休憩处本一马平川,此刻放眼望去,竟是怪石参差的雪原,近处寒潭冷气彻骨,极远方又似有日头大剌剌地照着。雪地晴光晃得人眼睛生疼,大奔不由得移开了视线。

       大奔左手抠着头不知所措,右手却早已拔出了奔雷:“这是哪儿啊?到底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有人靠近。碎雪摩擦的声音细细沙沙,大奔却一下听出轻灵脚步声里沉逾千斤的痛苦和仇恨。

       大奔愣神稍许,忽地咧嘴笑开,又蹦又跳地忙向远方挥手:“老婆,啊不是,莎丽!”

       紫纱蒙面的纤细身影撞破雪天一线,蓦然蹬地扑来,手起剑落。左手剑法虽还有些生疏,直直刺来时却是毫不留情,端的是威风凛凛。紫纱遮住了她的面容,只能窥见一双眼里烈火灼灼,誓要将眼前烧个干净。

       意外相逢的欣喜揉进眼底,九尺大汉也温软起来。大奔笑得合不拢嘴,转瞬忆起自己的处境,这温软又陡然冷寂下来,笑容像冰雪一般凝在僵硬的脸上。来人逐渐靠近,大奔的神情愈发复杂。眼前左手剑直劈向自己左肩,这一剑急怒之下满是破绽,大奔本已举起本来撩开长剑,正要砍向来人攻式死角,目光触及再熟悉不过的眉眼,大奔心里却忽然一软,竟收剑回鞘,只虚虚一闪,错身而过时右手运起劲风掀掉面纱,向来爽朗的汉子开口时也语带叹息:“莎丽,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来人向后疾退,在岩石上落住了脚,半蹲着身子高扬起左手长剑,紧紧盯住大奔身后。面纱下莎丽形容枯槁,眼底几欲喷火,倔强到偏执的仇恨熊熊燃烧,开口时声音喑哑:“大奔,是我。你让开!”

       纵然身心清明,听到莎丽的声音,大奔还是生出了妄想痴念。他连连点头,不由自主地向莎丽靠近:“好好好,都听你的。你在云裳山庄怎么样,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,我都快担心死了。你可千万别冒险别逞强啊,要是觉得那里不对就早点跑出来。”莎丽仍蹲在岩石上蓄势待发,随时都会暴起,大奔却仿若未觉,只定定地瞧她,连日紧绷的面色一团云雾似地化开。

       莎丽真气猛然炸开,她一蹬地面借力劈来,长剑斩断风雪,暴怒喝道:“我要报仇!是朋友的话,让开!”

       这一击蓄满剑客傲骨被折的悲愤,大奔忆及往事,心里倏地一疼,手上动作微微凝滞。就这么愣神片刻的功夫,已被锋利的剑气割破皮肤。大奔不敢小觑,慌忙摘下奔雷,却仍留剑在鞘内,只剑鞘横空递出,挡住莎丽左手剑来势。

       “好了好了,你消消气。事情都会过去的,你以后会过得很好很好,你放心。”大奔小心翼翼地赔笑,脚下翻转腾挪,眼神却始终在莎丽面上缱绻徘徊,须臾不离,“这么一瞧才觉得,这些年你越来越好看了。诶,可没说你现在不好看啊,别生气。”

       莎丽仍如木偶般左劈右刺,大奔絮絮叨叨地拖了许久,见她眸中永无光彩,终停下脚步,择了一处站定。满心柔软和期盼都如身侧晦暗风雪都落了空,大奔耷拉下头,低落地叹了口气:“罢了,你也不会应我的。还是快些了了这些破事,早早去云裳山庄接你回来才是正理。”

       莎丽眉心一沉,举剑至齐肩,向前平平刺出。大奔再次递出奔雷剑,只是此次手腕一震,抖落剑鞘,露出奔雷剑厚朴的锋芒。这锋芒落在莎丽眼里,激起一道光亮,大奔眉尖抽动,心中不忍,上前半步递出右肩——

       长剑扬起一蓬鲜血,同往事别无二致。

       可下一瞬,大奔从莎丽前胸拔出奔雷,奔雷剑身染血,莎丽满眼不可置信地向后退去。鲜血凝成一线,从奔雷剑间无声落在雪地里,红得刺目。大奔按住自己出血的伤口,上前用受伤的手笨手笨脚地半拥半扶住莎丽颤抖的肩膀:“你瞧,我用一剑换一剑,你别生气。”

       眼前雪景恍惚斑驳,大奔指尖温热的触感也渐渐若有若无。莎丽的面容与雪色融在一处,苍白,又渐至透明飘渺。等大奔眨眨眼睛,雪景尽褪恍若一梦,奔雷剑上干干净净,并无一丝血腥气。

 

       “大奔!你怎么样!”阿语仿佛凭空出现,带着哭腔跪坐在大奔身边。

       大奔仍保持着半拥莎丽的姿势,抬头时仍满眼茫然。夏日里天亮得早,此刻远处山峦之上,已有道道金光刺破天幕。大奔懵然看向阿语,在阿语忍不住伸手抓住自己的胳膊那一刻陡然惊醒,急急忙忙抓起奔雷剑抽回双手,对阿语摇头:“我没事儿。”语罢看向自己空荡荡的左手,眼神寂寂。

       阿语上上下下打量了他,确实未发现伤口。见他半晌不言,神情颓唐,小心翼翼问道:“幻境又来了?我听见你唤莎丽的名字……还听见你叫她老婆。”说至此处,她促狭一笑。

       “啊,”大奔低咳一声,尴尬地挠了挠头,“这都被你听到了。你回头可别告诉她。”

       阿语笑得狡黠,一双眼睛在将明未明的天色里格外明亮:“放心,我不告诉她。昨天白日里我们才谈起她,今夜你就见着了,果真是思念得紧。不过你都叫得这么顺口了,还避什么嫌啊,何不早日娶进门名正言顺地叫?”

       大奔怔怔地看向云裳山庄的方向,呓语似地喃喃道:“是该打算着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那日与杀手短兵相接,自己大意中毒,云瑞堂上下拼却性命保全了自己与阿语。阿语生性活泼跳脱,一路同行,二人也算熟络起来。本以为从昏迷中醒转就躲过了死劫,没想到“岁寒心”这毒如此厉害。

       那夜本是望月流光,大奔正握着沉玥璧准备入定,眼前突然天光敞亮,恍然涌出雾来。大奔慌忙站起大声呼喊,阿语却毫无踪迹。白雾渐浓,已无法视物。四周茫茫似雪,一股冷气从骨子里窜出,大奔几乎能感觉到血气凝固。山岩的轮廓棱角在白雾中若隐若现,大奔心中蓦然一沉,极不详的预感同寒气一道笼罩全身。以一敌众他也不曾退却,可现在,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,颤抖的手甚至无法抽出奔雷剑。断崖,乱箭,猪无戒,黑衣武士,自白雾中一一浮现。大奔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。他猛地闭上眼,逃避般狠狠别过头。怀中骤然冒出温暖又沉重地触感,熟悉至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兄弟,认识你真好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老牛——不要——”大奔再也忍不住,跪下身子紧紧抱住怀中快要流逝的暖意。

       牛旋风仍穿着旧时衣衫,披风被血浸透,已辨不出原本的颜色。漫天箭雨如泼,他挣扎着还要起身,远处猪无戒的嘲讽犹在耳畔。

       箭矢刺破皮肉的声音如此清晰,四肢百骸俱传来凛冽的痛意,仿佛筋骨皮肉正被人剥离。

       丧友之痛,经年未消。

       大奔握紧牛旋风将要垂下的手,仰天长啸:“兄弟,我要为你报仇!”急怒之下浑身颤抖不止,大奔已顾不得思考自己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。

       热泪如倾,也冲不淡汩汩鲜血,大奔只觉一股火要冲破自己,要把天地烧个干净。他霍然起身,目眦欲裂地瞪向箭雨来处。

       这一向不知怎的,大奔时常梦见牛旋风惨死的场景。许是逗逗病倒让他慌了心神,大奔绝不允许自己再失去任何兄弟。当年自己被奸人所骗,误会牛旋风设计陷害自己,等到老牛以性命洗刷冤屈,自己再想保住他已是力有未逮。今日此情此景,与往事一模一样,是真也好,是梦也罢,大奔已无暇多思,只要能替老牛报仇,只要能让他活着……

       他抬手召出奔雷剑,携霹雳震怒向猪无戒的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等等,奔雷剑?

       不是水火棍,是奔雷剑!

       一道惊雷在心底炸响,大奔神智霍然清明,攻心急怒瞬间消弭,左手触感这才清晰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沉玥璧。

       逗逗还在等我。

       神智甫一回归,大奔连忙只环顾四周,幻境里似有似无的破绽此刻终于清晰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箭雨似乎无休无止,猪无戒的身形隐在箭雨之后,只闻其声,却瞧不分明。牛旋风浑身浴血,可当箭矢破空而来,他总是恰如其分地从血泊中爬起,挡住自己的要害。山崖的棱角已不甚清晰,可若隐若现里还是教人辨不出真假。

       大奔举起奔雷剑,剑尖直指猪无戒处。奔雷剑上应天象,此时真气贯彻剑身,天上墨云堆积,隐隐若有雷鸣。大奔深吸一口气,剑气凝在剑尖牵引天雷,浑厚真气吞吐,压成一线天光,向箭雨处奔袭而去。

       轰然一声炸响,平地起惊雷。大奔高高越起,趁剑势未落,一劈一砍又向山崖补上两剑。碎石尘土在被剑气扬起,一时遮天蔽日。

       大奔稳稳落地,手却在颤抖。

       尘土渐散,被大奔着意破坏的山崖岿然不动,箭雨依旧如泼,牛旋风依旧一次次挣扎着挡住自己。最痛悔的往事一次次刺破回忆,如八大地狱中的阿鼻地狱,罪人所受之苦,永无止息。

       大奔心底已隐隐有了猜测,可这想法太过大胆,他被惊得说不出话,只大口大口地喘气,胸膛剧烈起伏。

       牛旋风浑身被血染尽,看向大奔的眼神始终明亮坦然:“好兄弟……”。他虽身在恶处,却一生磊落,绝不该在此无间地狱。

       大奔缓缓举起了奔雷剑。

       破幻障,其实不难。

       难的是如何破执迷。

 

       阿语歪着脑袋看着大奔。其实大奔入幻境时,阿语就在他身边,只是无论阿语如何呼唤,大奔都听不见。大奔始终不肯告诉阿语幻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,只是第一次从幻境里回神后,精神萎靡地沉默了一整日,直到翌日夜色深沉,阿语将睡未睡时,才隐约听见大奔梦呓般的话:“等我回了湘西……我再去看你,跟你喝酒。你别怪我。”许是后来次数多了,大奔已勘破了,终于也从最初整日整日地不说话,到后来眉目沉沉一阵儿便能自我开解。

       只是今日尤其不同。

       见大奔仍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,阿语好奇道:“这幻境你都趟了这么多回了,按理说早该习惯了才是,明知是假,怎么这回还如此消沉?”

       大奔低下头,有一下没一下地扒着地上的野草:“先前在幻境里见着老牛,见着干娘,我心知他们早就去了,绝不可能再出现在这世上,那一切不过是幻象罢了。但莎丽不一样,她还好端端地活着。”大奔方才执剑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握紧,神情中似有后怕,“万一我见着的不是幻象呢?”

       阿语呼吸停滞了一瞬。

       习武者本就敏锐,大奔抬头看了阿语一眼,见阿语面色凝重,眸露惊恐,仿佛也被这想法吓坏了。大奔反觉愧疚起来,乐呵呵地安慰道:“我说笑的。莎丽好好地在云裳山庄,怎么会突然无缘无故地跑到这来。要是计划有变,他们必然要给我传信的——说起来,是不是有好久没有灵鸽来了?也不知道他们那边顺利不顺利。”

       阿语安抚似地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,长出一口气,微微潮湿的双眸亮如星辰:“你刚刚那么说可真把我吓坏了。说的也是,长虹青光两剑主远在燕赵,紫云剑主也好端端地在我们山庄里,你们七剑可不像喜欢不打招呼到处乱跑的人。不是都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嘛,大概是一切平安,才没有消息递过来的。咱们快些赶路才是正经的。你也少在幻境里耽搁时间,左右也知道是假的,早些解决了才能早些见到活生生的真人不是?”

       大奔憨憨一笑:“是这个道理。”天光渐渐大亮,大奔起身胡乱拍了身上的尘土,向溪水边走去,“我去洗把脸醒醒神,咱们快些赶路。”

       阿语看着大奔走向溪边的背影,微微垂下视线。天色已经大亮,今日依旧晴朗。昭昭日色投来,她团扇般的睫毛下仍是一片阴翳。

       “哎哟!”在她愣神的功夫,大奔突然惊叫一声,整个人跌坐在了溪边。

       阿语急忙问,一边说着一边就向大奔走去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   大奔狼狈地爬起身向她摆摆手,半个身子趟在溪水里,荡起阵阵波澜:“没事儿,滑了一跤。这溪水还挺深,一时没留神。”见阿语要过来,大奔连连道,“你别过来,我身上衣服湿了,我要脱下来拧一拧水,你,你转过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阿语扑哧一笑,依言转过身背对着他,打趣道:“怎么,在幻境里见到紫云剑主,就这么魂不守舍了?”

       大奔那头许久没吱声,只听见水声哗啦啦地响,好似大奔正艰难地从水中爬出来。过了好一会儿,阿语突然又听见大奔惊疑不定地叫了一声:“沉玥璧?”

       阿语心中一慌便转过了身,急急问道:“沉玥壁怎么了?”

       大奔似是未防她突然转身看过来,正大剌剌地蹲在岸边拧着自己上半身单衣。水珠顺着赤裸的上身滑落,身上肌肉坚实壮硕,纹理分明,肌肉下磅礴力量如潮水涌动。阿语一时惊得呆住,直到大奔用还在滴水的衣服遮住自己骂骂咧咧地出言驱赶:“你作甚!不是要你别转过来吗!”阿语才惊慌失措地转过身,但犹不忘问一句:“沉玥璧怎么了?”

       “沉玥璧……沉玥璧,沉玥璧我找不着了,丢了!诶,你别转过来!”大奔在她背后吼道。

       “丢了?怎么会丢了呢!你不是一直揣在身上吗!丢哪了?”阿语出言急促,连珠炮似地问个不停,又不敢转身,只能听见一阵哗啦啦的水声,然后是啪嗒啪嗒的湿衣服上身的声音,间杂大奔含含混混的“可能刚摔了一跤掉在水里了,我找找。”

       阿语急得直跺脚,就在她按捺不住要转身的前一刻,大奔突然高喊:“找到了!在这!”

       阿语顾不得许多,直接转过身,见大奔衣衫半湿,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沉玥璧,终于放下心来,忍不住教训道:“你可千万小心一点,这沉玥璧是我们山庄的宝贝,神医的性命也指着它呢!”

       大奔将沉玥璧在手中摩挲片刻,半低着头,眼神晦暗不明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见他半晌不应,阿语急躁道:“说你呢,你听见没有!多少人的性命都悬在它身上,你能不能上点心!”

       大奔抬起头,神情困惑:“多少人?不是只有逗逗等着它救命么,还有谁?”

       阿语神情一滞,沉默片刻,咬了咬嘴唇道:“还……还有我们云瑞堂上下全部的人,都为它丢了性命。”

       大奔愣了愣神,黯然地点点头:“是啊,还有云瑞堂上下全部人马……”他将沉玥璧小心收入怀中,举目看向远方,目光一扫方从幻境中出来时的颓唐郁色,反生出沉静通透之感,“我们快赶路吧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许是方才赤身相对太过尴尬,大奔一路低头沉默。阿语不喜欢这般寂静氛围,率先开口道:“刚才溪边的事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大奔脸色蓦地一黑:“溪边什么事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   阿语见他脸黑如锅底,嘿嘿一乐:“你又不是姑娘家,害什么羞啊,这种事说出去还是我吃亏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大奔瞪了她一眼,恶狠狠威胁道:“你也知道说出去对你不好,你就把嘴闭上。要是让莎丽知道了,我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阿语摇着手笑道:“嗨呀,放心好了。我对你这种不感兴趣。”

       阿语出言豪放,大奔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她:“你一个小丫头片子,倒是什么都敢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阿语不以为意地笑了笑。大奔见她不语,偷眼觑她。阿语双眸生得极有神采,看着人时仿佛一只油光水滑的狐狸,三分狡黠三分得意,还有几分深不可测。直至此刻,大奔终于在这几分深不可测中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执著和骄傲,心中隐约有些触动,细细想了片刻,忽然福至心灵:“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啊?”

       果不其然,阿语脸色刷地一红,两只手紧张地拧成一团,低下头不敢抬眼瞧大奔,嘴上还倔强道:“瞎……瞎说什么,没有的事!”

       大奔本就比她高上一头,她这般小动作自然尽收眼底。只是既然心下了然,大奔倒也乐意做个好人,只呵呵一乐,看破不说破,

       阿语两只手扭来扭去,紧张得一句话都不敢说,一时安静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今日晴空万里,天色澄澈,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斜,在山路上甚至能看到云的影子。偶有飞鸟越境,急匆匆啸声不衰,在静谧的旷野中格外清晰。

       阿语陡然收敛了神色,缓缓放下两只手,平静地垂在身侧。

       静默稍许,阿语忽然扬声笑道:“别管我有没有心上人了,倒是你,听你早上的言语,像是很快就能喝上你和紫云剑主的喜酒了?七剑之中能出两对璧人,真叫人羡慕。只是心疼了青光剑主和雨花剑主。”

       提起剑友,大奔似乎心情大好:“他俩可没什么好心疼的,我们一群剑友干着急,这俩人倒是整天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阿语仿若突然好奇,问道:“听说七剑中青光剑主最是神采风流,可惜那日从山庄出发太过匆忙,无缘一观。”

       大奔瞥了她一眼:“怎么,你喜欢跳跳这样的?”

       阿语回答得极快:“不喜欢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哦?”大奔颇为惊讶地看着她,“他可是最受小姑娘们欢迎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阿语看着前路,语调平平:“就是觉得在魔教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生活过十年的人,肯定有很多黑暗时刻。白猫大侠牺牲在他眼前,紫云剑主被废他也无能为力,牛旋风都能光明正大地为救你而死,他却秉着七剑身份什么都不能做,想来日子也过得孤苦。”

       大奔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,缓缓道:“你知道得挺多。”

       阿语也看向大奔,目光坦然:“在山庄里待着无聊,总是要听些江湖说书解闷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大奔无声地笑了笑。

       阿语像发问又像喃喃自语:“昨日你提起了紫云剑主右手被废的往事,今晨就在幻境里见到了她。今天既然聊起青光剑主,你说你接下来会不会在幻境里见到他呢?”

       “也许吧。”大奔望着通往湘西的漫长道路,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。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湘西气候多变,玉蟾宫又在天门山顶,山间气候更是难测,蓝兔晨起时外面还是一片朗日,及至傍晚,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蓝兔静默地站在堂前,似乎站了许久,廊下雨水已溅湿衣角,她也没有察觉。紫鸢自侧厅冒雨而来,在蓝兔身侧站定,躬身对蓝兔低声道:“神医传来消息,已按计划行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蓝兔点了点头,视线落在湖中被雨珠敲打的荷叶上,又仿佛没有落在任何地方:“希望能一切顺利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长风将起,廊下风铃摇曳不休。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夏日天长,等天黑透时已是戌时,一日赶路下来,大奔和阿语都有些疲累。

       阿语拣了些枯枝落叶,勉强铺了个床铺,大奔东奔西跑早已习惯,把树下拨弄出一块干净地方,抱着剑就准备睡了。姑娘家到底讲究些,阿语打了清水,自己洗了把脸,见还有水囊里还有大半,朝大奔摇了摇:“你要不要洗把脸?一身的尘土气。”

       大奔掀开眼皮瞥了一眼,很快又闭上:“不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阿语晃了晃水囊,囊里水声哗啦作响:“洗一下吧,你这灰头土脸的,万一待会儿又在幻境里见到紫云剑主了呢?”

       大奔闻言,似乎思量了一会儿,过了好一阵儿才睁开眼:“说的也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阿语远远递来,大奔正要伸手去接,眼前光线忽然一亮一暗,又涌出大团大团的白色雾气。

       大奔愣了愣神,苦笑道:“又来了……”他四下看了看,方才还在眼前的阿语果然又看不见了。

       大奔拔出奔雷剑,站起身来看向白雾浓处,目光沉着,自言自语道:“这回会是谁呢?”

       雾气漫溢开来,逐渐变得稀薄,大奔有些潮湿的手握成一个拳头。

       跳跳正眉眼沉沉地站在眼前。

       白日里阿语的话得到印证,大奔无奈地摇头笑道:“果然聊到谁,幻境里就会见到谁。罢了罢了,早些解决了好好休息吧,明早还要赶路。”

       奔雷在手,大奔眸光沉寂,缓缓举起了剑。

#楼前相望不相知,陌上相逢讵相识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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幻境好难写,我以后不写这种了,我真的无法操作这种剧烈感情起伏的情节,暴哭。

写大奔脱衣服的那段超开心(?),但是我真的,词汇贫乏,描述不出来我脑子里的场景,请你们自行脑补。我是不是应该去学习一些车……不知道莎丽看到此情此景作何感想呀。

这一章有一点简单的叙事诡计,现在还不能说出来,等我写完下一章就能讲了,不过我猜你们也能看出来,好明显的。嘿嘿嘿这种地方就是写得很畅快,让我再开心一会儿。

我超喜欢“楼前相望不相知,陌上相逢讵相识”这句诗,前面漫长的铺垫这个难写的幻境副本,全是为了能写这句诗。现在我满足了。

我要继续回去躺着了【鞠躬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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