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hadow

赐我梦境,不要清醒

把酒祝东风(四十一)

云裳山庄副本倒计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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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莎丽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人群狭小的缝隙里钻出来,晨起来不及细细梳妆,发髻尚有些散乱。清晨稀薄的凉意早已散尽了,日头渐盛,人群又拥在一处,莎丽挤了一身热汗,正愁眉苦脸地捻起濡湿后紧贴在身上的衣服,不舒服地挣扎着。外头一个挤不进去的女弟子见着了,忙一边打扇一边把她往树荫下让,莎丽也不多客气,一边把脸凑向凉风一边问道:“你怎么过来了,你今日不是当值吗?小心被岳长老撞见又要罚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女弟子觑了眼左右,见无人在意此处,这才覆团扇于面上,道:“岳长老现在自顾不暇了,哪里还在意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自顾不暇?”莎丽学着她的样子压低声音,“这是为何?”

       女弟子朝人群拥围处使了个眼色:“里面那样子,你应该也瞧见了吧?”

       莎丽眼神动了动,没有接话。

       最先发现卫怀瑾暴毙的,是送早膳的弟子。那时方过卯初,东方霞光熹微,附近园子里弟子们在做早课,一声惊叫自然引来了许多人。在云裳山庄的这些日子莎丽大多合衣而眠,又不敢睡熟了,轻微响动便能惊醒,是以比此刻正在里面查验伤口的穆非瑛和岳瑜要来得更早些,抢到了提前查探的机会。

       尸体勘验与杏林一道生死相通,莎丽虽不精于此,但多少从逗逗那儿学了个皮毛。尸体仰躺在内间,肌肉僵硬,表面发青,后背上可见尸斑,以此推断,大约在昨夜亥时便已遇害。当胸一处伤口几乎贯穿,皮肤碎尽,骨肉绞在一处,内脏向外翻卷,状甚可怖。唇色,眸色和尸斑颜色,均无异样,没有明显毒杀的证据,由此大约可推断死于胸口那处致命伤。身上穿的是桑蚕丝织玄青色寝衣,发髻已拆,除胸口处已被捣烂外,其余各处完好,并无破损。莎丽细细查了头发、指甲和鞋子,鬓发虽乱,但发间没有血迹,指甲没有劈裂,鞋子端端正正地在脚上,鞋底没有剧烈摩擦的痕迹,暴露在外的皮肤下也没有其它血瘀,看起来死前没有交手或是强烈挣扎。

       锐器致死,没有反抗,一击毙命。

       莎丽心中早有猜测,见这弟子如此说,试探道:“怎么,你们觉得这事儿跟岳长老有关系?”

       女弟子犹豫稍许,又用团扇掩住口型,却难掩语气中惊惶畏惧:“你可能不知道,庄里现下几位长老,都有惯用的武器。卫长老的是剑,穆长老是蝴蝶双刀,只有她,”她凑近了些,把声音压得更低,“用短戟。”

       莎丽不自觉地抬起眼,飞快地掠了一眼被前方人群遮挡的穆非瑛和岳瑜。

       她的意思莎丽自然明白。刀剑创口大多平整利落,尤其蝴蝶双刀走的是短刀路数,长不过短臂,刀体轻盈,仅在刀前数寸开刃,极难造成这般近乎贯穿捣烂的伤口。但短戟源于战场,难掩自身杀伐之气,相比于刀剑一类薄刃要沉重不少。岳瑜的短戟莎丽见过,开刃长,刃口又带倒钩,捅入后若拔出,伤处定无完肤,与卫怀瑾身上伤口像极。

       莎丽故作惊讶,疑惑道:“不会吧,好端端的,岳长老动这个手作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女弟子是个性急的,忿忿于莎丽不开窍,急得用团扇拍她的肩膀:“昨日的事你忘啦?他们都吵成这样了,听说卫长老还打了岳瑜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莎丽听出了她称呼里的差异,不动声色地回望了她一眼:“为这事儿就杀人,不至于吧?”

       女弟子把团扇扇得更疾了:“我也觉得不至于,可你想啊,整个山庄有本事杀掉卫长老的,也就只有另外两位长老了——噢,还有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莎丽心中猛地咯噔一声,心中暗苦把这茬给忘了,面上却亲昵地笑着,语气不变:“怎么,你还疑我不成?”

       女弟子连连摇头,目光却有些躲闪:“嗐,七剑为人,大家有目共睹。你放心,我不疑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莎丽心事虚浮,耐着性子听她继续道:“谁都瞧见伤口了,不像是穆长老干的,岳瑜跟卫长老当日又有嫌隙,你说,这还能怀疑谁。”

       莎丽将擦汗的手绢塞回怀中,顺着女弟子的话道:“听你这么一说,是有些道理啊。”日光刺眼,她眯着眼睛看向围拢的人群,心里却无端悲凉起来。昨日,也是一群人围在这里,只是昨日还在里面摔盏砸碗的人,现在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。

       阴谋如毒蛇暗隐,人命飘蓬,朝难保夕。

       “不只我这么说,大家都这么想的,你看,这好多卫长老的弟子围在这里,都等着要个说法。”女弟子拿着团扇向周围随意一点,莎丽这才发现人群中男弟子大多悲愤不已,虎视眈眈地盯着将人群驱赶出内院的穆非瑛和岳瑜亲卫。

       莎丽皱起眉头,眸里闪过一丝锐芒,悄悄握紧了拳头。

       蓝兔曾说,执掌一方,若不定人心,必生劫难。云裳山庄先遭袭击,再失庄主,好不容易稍有安定,现下又折损高位长老,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。这群男弟子本就自视甚高,此时若压制不住他们的心思,云裳倾覆便是旦夕之间。蓝兔大奔和虹猫都还没有消息,怕是正入险境,此时绝不能让云裳再生变数。这些日子自己与云裳庄人刻意交好,搏得就是个声望,既然云裳山庄无人疑心自己,待会儿若有异动,自己必会出手。

       忽然想起了什么,莎丽侧首看了一眼女弟子:“你瞧着倒不是很伤心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女弟子神情忸怩,握着帕子的手不自觉地开始绞帕子,莎丽心领神会地一笑,也不说破,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。

       守在内院门口的亲卫让出一条路,穆非瑛、岳瑜带着还在庄内的几位堂主自内院走出,人人面色沉重,岳瑜脸色更是难看。一行人甫一出院子,便被卫怀瑾的弟子们围住,打首一人年纪轻轻,瞧着修为不俗,开口也颇为硬气:“岳长老,我们师父的事情你总得给个说法吧!”

       岳瑜本是率直性情,当下怒目而视: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   那男弟子也不惧她怒目,忿忿道:“谁都看的出来,我师父死于戟伤,你怎么解释!”周围应声一片,几个男子堵住去路,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。

       岳瑜梗着脖子回呛:“与我无关的事,我为什么要解释?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不能仗着自己是老庄主的女儿就在山庄胡作非为!你敢对师父下手,无论你什么身份,我们定不容你!”旁边的小子瞧着年岁不大,张口火气更盛,铮的一声拔剑出鞘,四下男弟子也纷纷响应。剑锋映着红绯烈阳,刺得人睁不开眼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?都给我滚开!”白日与自己大吵一架,当晚就毙命,创口还与自己的武器像极,岳瑜心知自己难逃怀疑,本就又惊又怒,此刻又陡然被人戳破往事,心中愤恨激烈更甚,摘了短戟就要应战。

       莎丽叹了口气,露出意料之中的苦笑,抬手理了理衣衫,就要上前阻拦,穆非瑛却在此时从岳瑜身后步出,按住岳瑜握短戟的手,半身拦在岳瑜与那群男弟子之间:“慢着。”

       莎丽顿住脚步。

       打首的那名男弟子口气极冲:“穆长老,你这是什么意思,难道是要袒护这个杀人凶手不成?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说谁是杀人凶手!”岳瑜还要挣扎出戟,然而任她如何挣扎,穆非瑛身形都纹丝不动,岳瑜被她牢牢按住,只能瞪向穆非瑛,“你别拦我!”

       穆非瑛面色平静得仿佛剑拔弩张只是莎丽的错觉:“邵青,我且问你,云裳山庄全庄上下共多少人?”

       男弟子被当头问得一懵:“大约一千多名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穆非瑛定定地看邵青:“那你可知,这一千多名弟子,各自师承谁的门下,习过何种功法,现身在何处?”

       邵青低下头,气焰顿熄:“邵青……不知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莎丽缩回树荫下,不动声色地瞧着穆非瑛。

       穆非瑛站在台阶上,本比立在阶下的邵青高出些许,此时抬起下巴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冷声道:“全庄在册弟子一千三百七十五人,三百五十三人曾在岳长老门下受教,其中一百零二人现在别的长老门下受教,其余两百五十一人仍用短戟——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,如何认定岳长老就是凶手呢?”

       邵青一时哑火,倒是年岁更轻的弟子疾声道:“便是再多弟子用戟,能打得过师父的,也只有她!”他狠狠甩手指向岳瑜,岳瑜一激之下再要动作,仍被穆非瑛牢牢牵制。

       穆非瑛轻笑一声:“论功夫,庄内高手远不止岳长老一人;论武器形制,”穆非瑛突然望来,莎丽猛地一激灵,下意识后退半步,借枝叶荫蔽挡住身后紫云,“紫云剑剑头三叉,也能造就如此伤口。”

       无数目光刺来,如万千利箭所指。

       议论纷纷入耳,方才被压下的烦躁蹭地一下冒起,激得莎丽浑身不舒坦。身边的女弟子见莎丽面色绷紧,紧张地握住莎丽的手臂,莎丽侧首安抚地点了点头,心中却苦笑着。方才还说岳瑜性情激烈,一遭指责必起争端,现下自己也恨不能立时拔剑,真是五十步笑百步。如今自己孤立无援,贸然相抗不是上上之策,莎丽心里自然有数。

       先前女弟子提及自己修为时,莎丽便有些心慌。七剑虽同名七剑,七把剑却各不相同,偏就紫云剑生三叉,类同岳瑜短戟上的倒钩,可造就伤口骨肉翻卷,自己又是外人,此刻把自己推出来,正是最合适的替罪羊。

       莎丽正在心中恨恨大骂,邵青却不以为意地摇头:“不会是她,她昨夜没出房间。”

       这话倒让莎丽和她身边的女弟子齐齐愣住。莎丽觑了眼穆岳二人的神色,见二人并无意外神情,心中正有所感,忽又瞧见邵青身上玄色衣衫,很快醒转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很早之前,莎丽曾发现自己被人监视,却查不到监视之人的踪迹,只在梁上发现了一片暗色绸缎碎片。这段日子查察下来,岳瑜喜穿艳红衣衫,其他女子多偏爱娇嫩清雅的颜色,倒是男子多着玄青鸦黑,既然邵青如此肯定,想来日夜在外监守的,正是卫怀瑾的手下。

       这般轻易脱罪,莎丽有些发懵,来不及细思,穆非瑛又高声问道:“那么昨夜,岳长老可进了卫长老的院子?”

       底下一男一女越众而出,女子道:“昨夜岳长老不曾出门。”男子道:“昨夜不曾有人拜访卫长老。”

       穆非瑛开口平缓,却有浪潮将起之势:“你说岳长老有嫌疑,我可以理解,但既无真凭实据,又无时机佐证,你便这般轻易定了岳长老的罪,邵青,你是不是觉得,庄主正流落在外,卫长老一死,庄主之位,”她微微抬起下巴,狭长眸子眄视邵青,“便轮到你这首席弟子了?”

       邵青惊慌地垂下头:“邵青不敢。”

       穆非瑛松开岳瑜的手,岳瑜冷哼一声,收回了短戟,双手叉在胸前。

       穆非瑛缓缓步下台阶,目光清越如剑,能止歇风云,被这目光扫过的众人无不心虚地低下目光:“卫长老遇害一事,我自会从各堂各门抽调人手调查,找出凶手。如今庄主虽还未归,但既有七剑襄助,想来不久便能平安归来,凶手自有庄主作主裁决。我云裳蒙难至此,各位不思己身看守戍卫不严之罪,不惭修为不精任人宰割之耻,反倒如此越俎代庖,自相残杀,是想将山庄就此送上绝路吗?”

     一时间众人躬身垂首,连莎丽身边的女弟子都埋首惭愧道:“弟子不敢。”

       莎丽站在人群中,不低头不行礼,鹤立鸡群的模样甚是扎眼,穆非瑛不由得看了过来。莎丽迎着她的目光,不避不退,只掀起一个极浅的笑容。隔着低垂的枝叶和盈满虚空的澄澈阳光,穆非瑛也同样回了个浅笑。

       自入云裳以来,莎丽所遇一应起居照应,皆由穆非瑛一手操持。江南风光文秀,穆非瑛生于斯长于斯,聚了一身江南灵秀光华,言辞举止清丽温婉,让人如沐春风。只有今时今刻,她一改往日,面对邵青姿态坚决,开口字字铿锵,莎丽才觉自己可能一直小觑了这个姑娘。

       待穆非瑛下令,人群才渐渐动起来,邵青仍有忿色,但也比起方才一言不合就要拔剑,当下顺从了许多,遵穆非瑛的命令登记着各堂口人员调度情况,被调来的人也各自勤谨,拓印伤口,查察死因,盘问昨夜人员出入,布置停灵丧葬祭礼,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。

       一场暴乱就这么平息下来,虽然自己被当枪使,莎丽也不由得感叹道:“穆长老真厉害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女弟子连连点头,语气里甚至有几分自豪:“那当然,否则怎堪当云裳山庄第一个女长老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第一个?”莎丽停住正要迈出的脚步,脱口问道,“穆长老怎么跟我说她母亲才是第一个女长老呢?”

       女弟子只想了稍许便道:“这么讲也不算错。穆长老是数年前从低位弟子被擢升为长老的,那时候我年岁小不记事,庄里不知遭了什么劫,几位长老接连殒命,正是用人的时候,穆长老被破格提拔,庄里还议论了好一阵儿呢。穆长老的母亲那时已经不在世上,但也被同时追封为长老。穆长老将自己母亲奉为第一位女长老,大约也是出于敬重先人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原来是这样啊。”这般说来,穆非瑛的叙述也基本属实,只是略去了其母是在死后受到追封的事。可越是如此,莎丽越觉怪异。莎丽开客栈十几年,见过南来北往的人,听过南腔北调的话,知道什么样的眼神里藏着欲望,知道什么样的表述里埋着渴盼。这些模模糊糊似有似无的微妙偏差,隐隐指向一个真相,可莎丽心里燥得紧,一时半会儿也猜不透其中关窍。

       周围人开始井然有序地流动起来,莎丽便顺势轻轻撞了撞她:“大家都忙起来了,你是不是该回去值守了?岳长老现在可在气头上,你千万别惹她不痛快。”

       这位弟子要比莎丽小上四五岁,行事还像个孩子,一直沉浸在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没缓过神来,莎丽这么一提醒,才急急忙忙地要走:“哎呀哎呀,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,我走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莎丽扑哧一乐,笑看她走远了,才慢慢向自己的小院踱去。

       天大的事也要先回去洗个澡,这湿腻腻的夏日江南真不是人待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一个时辰以后,莎丽换了身衣服,在云裳山庄漫无目的地闲逛。

       江南盛产丝绸,云裳庄人所穿皆为绸缎。莎丽先前是穿惯了棉麻衣料,这布料便宜易得,保暖防寒,又极耐磋磨,莎丽一直引为客栈干活行走江湖必备之良品。不过既然来了此地,少不得入乡随俗,今日第一次换上云裳山庄备的丝织褙子和半臂襦裙,丝绸特有的清凉触感让莎丽舒泰了许多。棉麻衣料大多颜色暗沉,即便艳色着染也常常发色不亮,生生压制了莎丽明艳眉眼。丝绸正好相反,多呈藕粉月白等清淡色泽,这身雪青色的衣裳,衬得她鲜妍眉眼活色生香,美得大气又敞亮。

       换了新衣服,莎丽也振奋了不少,终于能平下心绪认真推演今日之事。无论境况如何千变万化,人心里最本真的东西往往相融相通,就像女子总为新衣欢喜,就像今日面对卫怀瑾之死的众生百态。

       邵青表现出的极大愤怒,莎丽很能感同身受。邵青既为卫怀瑾首席弟子,早晚会接替卫怀瑾的长老之位,如果发展顺利,他甚至能坐上庄主的位置。那位交好的女弟子没有为卫怀瑾的死表现出任何哀恸,莎丽也能理解。云裳山庄瞧不起女子的风气也不是一日两日才能形成,卫怀瑾浸染其间又身居高位,想来平常傲慢惯了,在女弟子间并不得人心。

       因着这份本源相通,凡是不能推己及人的,必有蹊跷。

       首当其冲的就是穆非瑛提出自己也可能是凶手这件事。邵青摘清自己的时候,穆非瑛和岳瑜都没有显出惊讶的神情,想来应当知道自己一直被卫怀瑾手下的人监视。邵青等人既然监视自己,又把矛头直对岳瑜,自然表明自己已在他们那边取得全然的信任。这一点岳瑜知道,所以岳瑜纵使对七剑不满已久,也没有怀疑自己。穆非瑛亦当知晓,然而仍是贸然将自己推出,与其说是替岳瑜减轻嫌疑,倒不如说更像是当着众人的面替自己开罪。有邵青担保,卫怀瑾之死,再不会有人疑到自己头上,自己尴尬的客居身份,反倒顺水推舟地被坐实了是正派好人。穆非瑛此举,莎丽怎么也参不透。

       还有就是卫怀瑾的死因。深夜着寝衣毙于内间,死前无交手或是剧烈挣扎的痕迹,想来行凶之人深受卫怀瑾的信赖,又武功高绝,足以躲开守卫又一击毙命,如此放眼全山庄,的确只有穆岳二人有可能,但是……

       前方传来穆非瑛的声音,莎丽抬头向前看去,才发觉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岳瑜的院外。许是为了显示自己行事清白,岳瑜的住处院门大开,丝毫不避行人,莎丽索性也不遮掩,就这么站在院外倾身向内瞧去。

       院内种了一株龙爪槐,正是枝繁叶茂的时节,整棵树张牙舞爪,恣态飞扬,在院里投下纵横交错的阴影。穆非瑛就坐在这阴影中,石桌上摊开了几本厚厚的文卷,她一本一本地向岳瑜道:“这本上记载了五年内全庄弟子流动情况,拜在谁的门下,出过什么任务,可有奖励惩戒,半年一整理,都有专人记载,但你要时时查验。这一本是去年的账簿,自前往后是庄内收支情况,自后往前是山庄名下钱庄当铺田产的……阿瑜,你有没有在听?”

       岳瑜坐在她对面,半低着头。穆非瑛唤她,她无精打采地抬起头:“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穆非瑛阖上账本,沉沉叹道:“你能不能振作一点,庄里乱成这个样子,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山庄大大小小的事你都该知道一些,若是有个什么万一,你也好应付。”

       岳瑜仍然神情萎靡,被一心爱护的山庄恶意相向,到底是伤着了:“这些一向都是你在打理,你知道不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穆非瑛顿时色变,把手中账簿向桌上狠狠一掷,大怒道:“凡事靠我,如果有天我不在了,你怎么办!”

       穆非瑛甚少动怒,岳瑜被吓得立马坐直了,傻眼地看向穆非瑛,出言瑟缩又委屈:“阿……阿瑛,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   院外的莎丽同样怔住,却是因为这场景太过熟悉,旧事穿山蹈海而来,压迫得她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   彼时自己少不经事,一心只想成为成为剑客名扬四海,别的什么都瞧不上眼。一开始母亲由着自己胡来,突然有一日开始,母亲开始每天提着自己领子把自己拎去客栈帮厨跑堂,自己总是满心不情愿。那日母亲在旁提点自己如何熬粥味道更鲜,自己不耐烦地嚷嚷:“你知道不就行了。”那是莎丽记事以来,母亲最生气的一次:“凡事都靠我有什么用,如果我不在了呢!”

       没过几天,母亲出了趟远门,被人送回来时浑身是血,早已没了呼吸。莎丽自此一人,一直将客栈打理得很好。多年后一日,自己在后厨熬粥,往事突然闪回,隐秘的故事才慢慢展开。

       当日春光尚好,有人心存死志,有人一无所知。

       莎丽陡然惊得手脚冰凉。人心里最本真的东西往往相融相通,原来有人已存死志。

       穆非瑛在这时候侧过头,像刚发现莎丽那样,惊讶道:“紫云剑主,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?”

       岳瑜抬头意兴阑珊地瞧了莎丽一眼,仿佛什么也没有察觉。

       莎丽背上已冒冷汗,竭力稳住情绪,绷住因震惊而瞪大的眼睛,缓缓开口:“穆长老,我有事想跟你谈谈。”

       穆非瑛似乎毫不意外,春风拂面般温和一笑,婉声道:“等晚些你来我住处寻我可好?我还有些事要同阿瑜交待。”

       莎丽直直看向穆非瑛的眼睛,穆非瑛同样回望着莎丽,不动声色的目光中,两人互相向对方揭露了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莎丽深吸一口气:“好。”


#休言女子非英物,夜夜龙泉壁上鸣#


-----我是分割线------

       本来想一口气把云裳山庄的故事了结的,但是太长太长太长了,不知道我怎么有那么多话。

       兵器的伏笔很早就埋下了,包括派出去的云裳山庄的人,她们的兵器也各有映照,下一章再仔细讲吧。大半夜在房间描写尸体还挺刺激的hhhhhh

       最后穆非瑛与莎丽对视的这个场景很早就想写了,两个人互相用目光揭露自己,是我的诡计,我知道是你的诡计,我知道你知道是我的诡计,聪明人一眼万年,想想就超带感。穆非瑛的名字就来源于这句“休言女子非英物”,这一章配这句诗早了点,下一章再配这句诗又晚了点,叹气。很抱歉我在云裳山庄重男轻女这个问题上渲染不够,我我我尽力把故事讲圆。

       不要吐槽为什么NPC只配叫“女弟子”“男弟子”,起名字真的太难了。邵青这个名字嘛,嘿嘿嘿嘿,感谢少卿 @少卿 挺身而出救我于起名的水火之中。

       下一章就是对质,终于写到这一天了,开心地搓小手手。

       谢谢你看到这里,希望你在疫情中保重自己【鞠躬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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